我站在窗边刷牙，瞥见楼下有位老太太推着空轮椅挪步。不是全知视角的解说，只是我的猜测——她大概病愈不久，正在散步兼做康复训练吧？看着她膝不打弯，靠左右倾斜身体来调整重心拧动着前行，不知怎么我心里有些异样感觉。复健大概可以看作是对死亡的抵抗？这么说就和齐天大圣打入地府勾划生死簿差不多一样……抱歉，我自知这是在刻意夸大求生的壮美以期隐藏私念：人其实可以不那么执着于活着吧？我命由我不由天像是一碗加了重料的鸡汤；生老病死，左右不得，不如坦然以对。
不过这番想法又让我自惭形秽，自以为时常有那么几缕想法就做出些悲天悯人的姿态来，实在是狂妄自大得很。某天，当我也只能借助外物才能站稳，难道就「坦然」地什么都不做了吗？我突然明白心里那份异样其实是胆怯，害怕承认自己的迷茫——读过些苏格拉底的故事，就觉得已经亲近了哲学似的；「哲学就是练习死亡」，于是觉得自己再无困惑，然而看到那蹒跚的身影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收拾利索，我走下楼，该去店里工作了。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居民区，因为爱清静，现在又带着妻子女儿搬回这里，一如当年我父母带着我迁居此处。这更让我觉得，人生像是绕圈，我走的不过是千百年来每个人走过的路。或许这条路变幻形式，让人产生错觉，误以为自己有多独特。然而就像是重制版的电影，画面清晰了骨架却并没怎么变化。
老太太竟已在两栋楼间的储藏室旁边绕行一圈迎面走来，我提高嗓门远远地打招呼：「奶奶，散步呐？好几天没见您了。」曾被母亲笑骂「扁担压不出个屁」的我，如今也已经成为了小时候无法理解的那类人。我不禁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十来岁的孩童，若有，她大概也觉费解：净说这些明摆着的话有什么意义呢？意义吗？我想，大概就是尽力跟随良知充盈当下吧，死亡来临时，至少能少些怨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