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也走了,享年九十六岁;至此爷爷辈的至亲全都离世。成长在中国北方的人,大概都有过参加葬礼备受折磨的经历。跪拜磕头大声哭,我曾经痛恨这些虚假的表演性质的仪式。但是年纪增长,越来越不在意别人眼光的时候,不再表演,发现那的确是缅怀逝者的方便途径。当我注视着她们的遗像,叩下头去,往日种种竟然自然而然地浮现。然而对于至亲,需要方便途径来缅怀吗?原本打算过几天去探望外公,没成想无缘再见了;仅是步入灵堂面对他的遗像,我已泪流满面。
悲痛时那种无力挽回的感觉可能会使人站立不住扑倒在地,而我们这里的葬礼就是做一套扑倒在地的仪式来表现悲痛。年轻时我觉得这就是问题的源头,曾想借鉴台湾、日本的习俗改良一番。但是现在我觉得一套仪式代替另一套仪式其实没有实质意义。对于不善表达的中国人来说——甚至有时我会恶意揣测许多上一代人的心里压根就没给亲情留下多少空间——可能的确是需要一套固定的流程帮助自己悲伤起来。所以,虽然这次外公的葬礼原本就只是打算办个追悼会,却还是有亲戚非要三跪九叩痛哭一番。问题的关键是怎样接受真实摒弃虚假,是怎样去用心爱,是如何去缅怀。而这些,都是不能再寄希望于别人创造一套仪式来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