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刚把咖啡馆的房租交到了2022年。倒不是为了表达什么特殊含义，只不过是房东说急用钱，我想既然我们已经相安无事地共处了十几年，就算是帮忙也好；昨晚我太太抱怨说疫情对餐饮行业影响这么严重，你倒好，悄没声地把明年房租都交了。我想了一下，的确不该「悄没声」，该解释几句。
记得梁文道先生的《八分》节目有一期聊到日本的千年企业（妳没看错）有19家之多，它们的管理者对去年开始持续至今的新冠肺炎都有比一般人更加悲观的预估，但应对危机的举措却又更加积极，比如不是去裁员、减少薪资，而是反其道而为，和员工签订更长期的合约，对上下游合作伙伴也都尽可能保障其利益等等等等——艰难时期可能很长，但是她们有信心渡过难关。
我从没奢望自己的咖啡馆可以经营千年，事实上我觉得它不可能持续百年，因为我至今还没把它作为企业去运营，它只是从我人生的某个阶段开始最愿意去做、也希望做好的事情。不过恕我大言不惭，在某些方面我和那些千年企业的业主们有着类似理念，所以，至少一部分得益于此，我的咖啡馆已经存活了十几年。我想这部分理念可能是相比赚钱，更在乎的是为社区、为城市、为世界做些什么。
赚钱当然也很重要，就在最近，在意大利开了300年的花神咖啡馆，因为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导致营业额大幅缩减宣布即将关闭。对这么悠久历史的咖啡馆来说赚钱尚且性命攸关，何况小店。但是「没办法，毕竟要吃饭」这种话还是很无聊，谁不要吃饭呢？吃什么饭，怎么吃饭，这些才更值得多花些心思。我始终觉得，赚钱永远都可以再等等，不妨先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说到「再等等」顺便提一句题图里的两位侍者的领结。据说花神咖啡馆的新入职侍者都是白色领结，戴黑色领结则代表这位侍者已经是资深员工了，大约要有十年以上的工龄才能有这个资格。妳看，很多事都是在时间里慢慢沉淀下来的，不急。
我们店做的事情都很小，多半也都不为人知，但这些小事才是我觉得更有意义的事。比如在「棋牌」是所在城市同行标配的时候，我们搞读书、观影活动；比如社交网络盛行的年代，我们搞纸质留言互动；比如日益浮躁的风气蔓延时，我们搞「坚持一百天」的项目号召大家参与…每一种活动都不是为了讨人欢心、每一种活动都完全做不到盈利、每一种活动还都会提供咖啡作为活动礼品；在咖啡之外，我们也很注重和相关行业的关系维护，拿最细节的给客人免费供应的纯净水来说，十几年来我们也没更换过供应商，尽管它比其他品牌贵上一些，但是已经建立起的伙伴关系我们希望可以彼此提携。
疫情给花神咖啡馆带来的危机是否能被解除暂时还不好说，但它已经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相信不会轻易倒闭。即便真的关闭，在惋惜的同时，我们会记住有这样一家咖啡馆，是众多艺术家寻找灵感的地方、是经典电影的取景地、勇于在18世纪成为所在城市中第一家接待女性客人的咖啡馆、1848年威尼斯起义期间收容和救治战争中负伤的士兵……
我的咖啡馆有一天当然也会关闭，我希望那时它也能被一些人记得，不是因为它赚了钱，也不仅仅因为它咖啡好喝，而更因为它展示了一种不追逐流行、脚踏实地做经营的可能性。所以，既然照现状走下去就没什么遗憾，为什么不呢？